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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07 17: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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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是一顶陈旧的帽子
石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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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在“先锋视觉剧”《天花与热狗》的前6分钟，不愤怒地离开或者郁闷地左顾右盼，你大概有潜力把它看完。
这出时长精确卡在1小时15分的“戏”没有一句台词。前6分钟，高大的女演员像卫星一样绕着舞台跑圈，从幕布后面急促地消失，再从舞台的后门和侧门闯进来，周而复始。矮小的男演员看她奔跑。舞台正中的幕布上播放着事先录制好的视频，男女演员，同样的装束，动作与舞台上相同或不同。奔跑制造出紧张的气氛，观望则提示某种期待：总会发生点什么。然而在长达6分钟的时间里，什么也没发生。
11月27日到12月1日，英国站台之家剧团把1998年起在全球各地巡演的《天花与热狗》带到北京北兵马司剧场。一如惯常的小剧场演出，观众一望而知的年轻，演出开始
30分钟前就陆续聚集在剧场门口，用黄色的打印学生票兑换正式入场券。
在1小时15分钟里，这些人以可敬的耐心轮流紧张扫视舞台和幕布，哈欠和会心的笑声互闻。
男演员继续观望，女演员继续奔跑。女演员消失在后台的时候，男演员在前台做“脚下使绊”状，屏幕上，在后台奔跑的女演员应声一个趔趄。趔趄勾起轻微的涟漪，观众席发出零星的笑声。两三个趔趄之后，女演员在舞台的一角停下来，脱掉牛仔裤和短袖衫，换上睡裙。从此男女演员共处舞台和视频所营造的两个时空。
他们之间没有称谓，没有对话，只有衣服的色彩似乎暗示了某种对抗：男演员的衬衣大红，女演员的睡袍碧绿。与此类似，舞台的侧门和后门被漆成和衬衣一样的大红，舞台左侧悬挂一幅巨大的与睡袍同色的绸布。小到吃东西、听音乐，大到对性的幻想和期待，两个人的愿望和动作永远都是冲突的。如果舞台上的事情被视为“实在发生的”，屏幕上的就是“头脑中的幻象”。提前录制好的视频像转动的机器齿轮，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必须分毫不差地与其啮合在一起，否则就会出乱子。而观众，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舞台和屏幕上的激烈动作扫描进大脑，并将其像拼图一样拼接在一起，从而领会到某种意义。往往一个拼图游戏还没做完，新的图像碎片又从舞台上和屏幕上爆发出来。一个意群来不及从容产生就被另外一个意群吞没。
《天花与热狗》的英文标题叫Roadmetal Sweetbread。两个单词都是捏造出来的。“公路”和“金属”是完全不搭界的组合，“香甜”和“面包”却似乎有某种相关性。编剧和导演朱利安·梅纳德·史密斯(Julian MaynardS mith)说，剧名想传递的就是“不三不四”的拼接与错位。与中国观众熟悉的叙事戏剧不同，《天花与热狗》无意讲故事，它起源于一个抽象的概念：“我们最初的想法是让舞台上表演和视频所展现的东西有一致也有错位，舞台上有两个人，我们没有假定他们之间存在任何关系。但是一旦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舞台上和投影屏幕上，做相同或者错位的动作，他们之间就出现了多种可能。观众也会从旁猜测。”史密斯说：“演员的动作必须和视频对位的时候，他就受到了牵制，相反，动作不需要对位的那个(演员)表演可以相对即兴，他甚至可以在背后做点恶作剧。这些恶作剧点缀其间，让这出戏有那么点滑稽戏的味道。不过我们并不是单纯的逗乐子，我们也在其中传递了某种观点。”
在散发的演出宣传单上，这种观点被概括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个和现实离奇相似的世界里，为了生存和录像中与自己一样大小的形象竞争。与这两个表演者对应的形象投射到墙上，和真人一起争夺观众的注意力，争取被观众认为是真的，同时带着矛盾的情绪看待彼此。隐藏的动机，压抑的冲动，隐秘的暴力和秘密的激情都在这个奇观的空间里清晰可见，这个空间是真实／无形、过去／现在的混合。”
在这个“离奇空间”里看到的一切，似乎可以归结为人与人之间协调的不可能：两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愿望行事的时候，冲突在所难免，当两个人都替对方着想的时候，错位一样存在。最后一个段落，男女演员分立在舞台左右的两张桌子旁，一张桌子上放着酒杯，另一张桌子上放着酒瓶。男拿起酒瓶从舞台左边走到右边欲给女斟酒，同时，女从右走到左想给男酒杯，如此几个来回，就像永远分立在两张桌子上的酒杯和酒瓶，两个人的动作一直没有交点(结果当然是谁也没有喝到酒)，最后他们停下来，背对着背站在舞台上。
演出结束之后的交流环节，有观众问男演员Matthew Bowyer，这样的表演对你来说有乐趣可言吗？以前我们看到的戏剧演员要在角色中投注感情，好像在经历别人的生活，替别人哭或笑，可你的表演更像一种乏味的工作，为了和视频配合，你哭或者笑，完全不是出于情感的需要。
“你说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工作。7∶30演出的铃声敲响，录像放映机转起来，我就知道1小时15分钟之后一切要结束，不能出娄子。”Matthew回答说。
史密斯旋即补充：“这同样也很有趣。时间是不等人的，一旦演员进入这个角色他就不能停下来，这就像生活一样。如果你出错了，在舞台上你就暴露无遗。”
另外一位观众指着宣传单问史密斯，在这本小册子上，《天花和热狗》被称为“先锋戏剧”，你自己认可这种称呼吗？在英国，什么样的戏剧被称为先锋戏剧？
“在英国，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们说‘先锋’这个词了。‘先锋’是一顶过时的帽子。我们不是别的，我们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史密斯坐在舞台的边上，晃动着交叠的双腿说。
英国的当代戏剧分为行为艺术(live art)、视觉剧(physical／visual theatre)和基于文本的经典戏剧(classic and text－based drama)三种。经典戏剧基本等同于中国观众习惯上接受的“话剧”，但在英国的戏剧分类体系中，它有着更为精确的涵义：强调语言的多义和反讽，虽然不排斥动作和视觉符号，但它始终强调，语言———无论是散文化、诗化的，还是两者的混合物———是探索人性和人类处境最微妙的方式。
《天花与热狗》从类型上更接近于“视觉剧院”作品。这类作品与传统戏剧截然不同：一般没有脚本，肢体语言取代了对白的地位，同时借鉴木偶、舞蹈、视觉艺术的表现手法，更像传统的哑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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