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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发于
《城市环境设计》
200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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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行杂侃

单军

　　我们几个搞建筑的去日本前开了一个小会，有人提出了这次日本之行“不累着、不看建筑”等原则，大家都同意，我也是积极赞同者之一。

　　我赞同主要有以下两点理由：一，平时大家都太“累着了”，也天天“看建筑”有点审美疲劳，难得有机会放松下，为下次再“累着”储蓄些能量；二，更重要的是，以放松的心态，去了解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城市生活、传统文化，比仅仅看建筑的形态要有趣的多，也有价值的多。我个人的几次体验，如在锡耶纳广场边住着，晚上到广场上喝喝啤酒；如在巴黎的小酒吧喝喝咖啡，看看路人；如在德里大清真寺边抽抽烟，再就莎丽砍砍价；如在巴厘岛海边晒晒太阳，抽抽烟；如在纽约的百老汇看看《芝加哥》，都是非常好的体验。

　　后来在日本的几天，其实还是累着了，也还是看建筑了，但也有些有趣的话题。挑几个说说，算杂谈，也算是“误读”吧，但总还要从话题中绕个弯，谈谈对建筑和城市的启发。

1东京和京都

　　将东京和京都联系在一起，倒不是因为它们是这次旅行的主要两站，而是因为若干年前就觉得这两个城市的英文名字很有趣，几乎是对称的：TOKYO 和KYOTO；事实上，东京和京都的城市景象是截然相反的：东京是高速运转的、快节奏的，京都是缓慢的；东京是浮躁和喧嚣的，京都是安详和宁静的；东京展现了当今的繁荣，京都隐约可见往日的浮华……站在东京的地铁里上，看着几乎是一路快跑的男男女女，感觉很奇特，想起畿米《地下铁》中的一句话：“车站中的人群总是来去匆匆……我在拥挤的车厢里，迷失了方向”。

　　每个人对城市的感觉是不同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既有活力、又有秩序和历史的城市，如佛罗伦萨、如巴塞罗那、如巴黎……像华盛顿DC虽然是有秩序的城市，但政府区缺乏活力，虽然在规划中创造了几何形的秩序感（据说还受到了共济会崇尚理性的影响，毕竟《独立宣言》的56个署名者中53个都是共济会会员，等等），但我个人的几次开车体验却是不愉快的，每次到了CIRCLE的六条路口总是分不清楚；纽约也是熙熙攘攘的、或者是“癫狂的”，但我真的是很喜欢纽约，因为其活力，也因为其路网和街道数字命名系统的清晰性。我曾经写了篇文章，建议北京的地铁站“向纽约学习”，在传统老地名系统上在增加第2套数字命名系统，这样既有历史地名的记忆，又有现代定位系统的高效率……

　　我忽然明白，我不喜欢东京，是其高速、是因为迷失和丧失方向感，那些毫无意义的既像汉字又经常搞错的地名令人困惑……当然，在东京人匆匆行进中，似乎也感受到一种岛国特有的“危机意识”，这种感受令人很累……

2 桂离宫和狮子林

　　桂离宫两次都没参观成，这次终于和齐欣、李兴钢在赶飞机前看成了。从前一天一大早排队预约，到最后“TEAM 10”（每一组大概10个人）在其中徜徉了一个小时。尽管前后被两个园子里的日本工作人员夹着赶着走路很不舒服，但对于这种控制人数的做法还是很赞同的，因为人很少，所以能够感受到园子的一些情调。与此相反的感受是大概是85年，当我还是大学2年级学生时，第一次慕名参观狮子林的记忆。我怀疑自己对苏州园林的一些偏见，是那次不愉快的经验造成的：一进狮子林，仿佛去错了地方，假山石上坐满了周末的游客，“喔，猴山”……由于与私家园林最初的造园意向相去甚远，所以所谓“芥子纳须弥”的意境荡然无存……中国的公园管理局真该学习下桂离宫管理所的经验。

　　据说在某个季节，能看到桂离宫各种植物呈现出的色彩，我曾经买过本画册，确实是极其妖艳，但我还是更喜欢本次的桂离宫，一片绿色，显得很朴素单纯，也很有可持续发展的精神。

03 和服和普拉达

　　和服算是民族服装了，原来对和服的印象不太好，觉得女性穿上去，展现不出优美曲线，后来也疑惑是否因为其体态缘故适合穿和服呢？去年在京都某寺逛游，在大雪纷飞中着实看到了几个和服美女，其中抓拍到一个背影，在和服衬托下女性修长的脖子，的确令人有一种含蓄的愉悦感油然而生。

　　这次在东京沿街道闲逛，也顺便看了几个建筑师设计的品牌店，如妹岛的家具店和DIOR店，伊东丰雄的TOD店，赫尔佐格的 PRADA店。齐欣带头支持了下同行赫建筑师，后来我们几乎每个人也都买了双“普”鞋或“普”装……在正装的日本女服务员耐心地帮大家试装的时候，我就想，如果她们是穿和服的话，是否普装会卖的更好呢？

　　其实一个有趣的话题是，和服是否也可能会成为某种时尚的品牌呢？是因为和服更加昂贵？还是1913年马里奥·普拉达创建的品牌因为一致坚持极简的路线而更加适合现代的生活节奏与方式呢？

04 隆安寺石亭和卡久拉霍神庙

　　参观隆安寺等这次我没去，但我还是有很深的体会的，因为去年还曾经在隆安寺对着那著名的15个石头静静待上过一段。觉得当时的那位隆安寺的方丈，也是石庭的“住持建筑师”水平是很高的，比当下的很多“主持建筑师”要设计精心的多。15个石头组成5组，在隐喻大海的细沙中，不仅姿态各异，而且相互间的位置布局还隐约形成某种张力。不知为什么，在隆安寺石庭冥想时总是想起印度的卡久拉霍。同样是对宇宙自然的隐喻，印度的卡久拉霍神庙，姑且不论其著名的充满性爱色彩的“密荼那”（mithuna）雕像，以及其曼陀罗的图形，其刻意表现的是宇宙中心的“山”的意向——即众神之山妙高山（meru）；相反，日本的枯山水石庭，虽然也有山，然却是海中之岛、之山的意象。印度神庙表现超大尺度的山，是其地域广博、炎热缺水的气候使然，同样，作为一个资源有限的海中岛国，日本园林中的小中见大的意境，恐怕也是必然的选择。

　　虽然我不是地理决定论者，但自然条件和气候对地域文化的影响确是显而易见的，隆安寺石庭如果出现在印度是不可想象的；同样，在那位方丈摆放玩弄那些石头时，他是无法想象印度那些巨大的神庙建筑的。

05 我孙子市和袋鼠

　　尽管都知道日本的文字源于汉字的影响，但看到“我孙子市”这样的地名，还是觉得很搞笑，显然，同样的文字图形在不同的文化传播和演进中出现了“歧义”。与此相关的一个众所周知的误读是澳洲的袋鼠。当库克之类的船长和航海者们到达这片神秘的大陆时，看到袋鼠时问“那是什么”，土著用当地的土语说“kangaroo”(你说什么之类的意思)，所以kangaroo成了袋鼠的英文名，甚至也成了英国对澳洲人的指称。

　　在文明之间“误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早在十多年前，北京大学的汤一介等先生就在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上讨论文化间“误读”的积极作用，还出版了一本《独角兽与龙》的小册子。从我个人的经历中也有这样的例子：一次一位外国朋友将“东四”十条理解为“东四十条”，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东四”是没有意义的。我不知道这个朋友是否住在曼哈顿岛，但显然他是用曼哈顿的街道命名逻辑来解读北京地名。这个例子对我的启发是上文所说的对北京地铁和公交站的“双重命名系统”的建议。

　　虽然“误读”是需要以认真的“读”为基础的，但误读的积极意义，还是使得我这样对日本文化没有多少研究的人，敢于如上般地侃侃而谈。而且，我十分地渴望在下一次去日本时，能够有幸去“我孙子市”拜访一下。

2009年9月于清华

单军：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导；副院长；主持单军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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