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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光复：寄语在校的建筑学友
建筑时报·设计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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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郑先生应《建筑时报·设计专刊》邀请为最近一期“建筑教育专题”而写。发表时，作了少量删节（原文近5000字，发表时为3600余字，下文是全文）。
因郑先生为手书，个别地方字体较为潦草，加之传真后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输入后有部分地方有些出入，所以请读者在阅读下文时，多多包涵。
致拟求职的毕业班同学:
求职是前途奋斗方式、生活方式、人生志趣的选择。奋斗方式有两类：合理冲撞，最小阻力。这需冷静全面分析主客观条件，设计您的人生。千万不要随大流，一窝蜂抢最红火、竞争最激烈的去处，除非选择合理冲撞。
这两式都有利弊，如何选择，因人而异。
早些年盛行“孔雀东南飞”，尤其去深圳。曾几何时，那边设计市场萎缩，“孔雀”似蝗，供过于求，给逼的外出全国各地找机。但孩子、房子、车子与医疗关系及社会网，都已扎根，并不容易拔起来另外扎。有谓：“人挪活，树挪死”，活是活：并不易，挪也难轻易。目前我国经济、社会尚在剧变过程之中，有关条件未必那么成熟到易挪易活。诚然，不扎根，浮萍般飘，挪倒不难。不过人在一定年纪该做一定的事，该扎根对当扎根，机遇、缘份难再。
当年一窝蜂闯广东、下海南，同行多于过江之鲫，竞争最烈，阻力最大，个人成功率随这降低，多数人的得失比较未必理想。不过少数人在合理冲撞中占得佳位，虽然开始阶段难，一旦突围，拥有高屋建瓴之势，便天地广阔。当然必付成正比的代价，天上不落馅饼。如以大事业心、强健体魄、优秀素质，尤其拥有杰出专业知识、专业技能、特别是扎实全面的基础，确是不可辜负自己，要敢于冲闯拼搏！
我国中小城市，尤其县及县级市，许多还缺乏够水准的建筑师，有的只有一般水准的，专业上平庸。不过我有不少学生去了中小城市的，特别是回家乡的，大体都生活惬意，事业有成，专业地位近乎小王侯。当然也有代价，倘乏竞争，竭力利用地方保护性垄断，易于固步自封，设计（含城市设计甚或规划）难免平庸。何况当年在校所受专业教育杂有隐疾。
建筑学（含城镇规划、环境设计等）的专业教育 今大体有两类方法：一是天才教育式，说建筑可意会不可言传，而悟者几稀，大约有所悟者便跻身天才之列吧。而对不悟少悟的一般学生又不重视，误人子弟。几十年来学教生涯中，使我痛感这种忽视多数学生的方法，大不利于他们一生的职业人生。另一类方法是“皆大欢喜”吧？姑不究其称如何，特点是设计课作业指导不讲为什么，甚至也不说是什么，更无客观准则，怎么做都可以。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学生草图上蒙层半爱明纸，画一遍或若干，或略或详，您得仔细看着，不免依葫芦画瓢，恐怕天才也悟不出什么来，能不平庸？学的就是照抄，如此教学方法，实乃点金成铁之术，能责怪年青建筑师平庸、抄袭么？
这两类方法，前者常见于名牌大学的“老字号”建筑学。后者在当前爆炸式发展的新建筑学专业，缺乏够水准教师，或许并不研究教学法的，大约较多。建筑学的奇特大发展正在走向自己的反面，汇入全球化的建筑师危机。
倘若您的综合素质、竞争实力，可臻大师级，也不仿“牛刀杀鸡”，到中小城市去干一番大好事业，真是黄金么，那怕埋在沙里，岁月似水，也会淘出灿烂来。世界上许多大师，不也从小型建筑做起，甚而著名的么？莱特的落水别墅，密斯的巴塞罗那展亭，已经受了近80年的岁月消磨，仍然那么亮丽于史州。
致在校低年级同学：
已经消逝了，考上大学便得铁饭碗的年代。过去一年级自我放松的慵惰，想必已经不再。我曾教一年级12年，对一上学期的教学节奏放缓一点，给分宽一点，考大学太累，应当体贴，给喘口气。但一下学期开学便收紧，打分从严，从此进入正常紧张的节奏，与我系传统的严格要求。在我系老传统中，与我系传统的严格要求。在我系传统中，设计作业70分便很好，80分是很优秀，90分罕有，100分是不应有的——建筑设计不可能无所欠缺，它总是众多矛盾交集，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有时两憾取其轻。杨廷宝、童、刘光华、成竟志等老师教我们建筑设计便很严格，如快图设计限7小时，准点完成，到点不完成不及极。我严信“严师出高徒”，严格是爱心，是师道。严的主要是应有的客观标准，建筑的本质法则，而不在于学派风格、更不在于非跟我学不可。尊重和启发学生自己的构思，助他提高，完善他自己的设计，而不可以自己的设计强加于学生。但在客观标准、建筑法则等方面，及设计、制作的严肃精心方面，却必须严格。1958年一个什么运动中，二年级不生贴我大漫画：“显微镜看作业”，至今不悔，我仍坚持这是一种责任。讨好学生，放任自流，乃缺师德。低年级打不好基础，以后难提高，到社会和工程实践中，难免是专业低能，或平庸之辈，裁员优先……
只是画画等手艺功夫吗，建筑学的基础这种欧洲文化中的唯美主义建筑观，贻害无穷。这功夫当然必要，不仅为了表现，更为了构思、琢磨与修养，但仅此远不足为基础。建筑学是多样综合的边缘学科，工程技术系列的课也是必要的基础，却常遭轻视，从而导致专业基础知识与技能的结构性列疾，不可能成为高水准、高职业道德的建筑师，甚至不可能成为真正建筑师。如果只靠花俏图面，或等而下之只玩三寸不烂舌，即使在业主不成熟，社会的建筑知识贫乏的现在，尚有可能得逞一时，终会路越走越窄。欧洲有些久困于贫，或是实践而以“纸上建筑”名噪的鹿哈斯、安德鲁之徒在中国的缺德劣行，混得大生意，诱惑业主大浪费，骗取额外的不正常收入，终必破败。真正受欢迎的是能为业主利益全面兼顾，全面精心权衡利弊，综合效益优异的职业建筑师。要将心比心，与业主共利害，当自己投资与生活其中的来设计，才能路越走越宽。退而方之，即使为之建筑表式新奇估美，也得懂工程技术与经济、环境，全面兼顾，是职业道德拿他人的巨资来玩花招、自我完成、自我表现，而骨子里多骗钱， 缺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人们上了当便明白，受益也心中有数。
而且目前的建筑专业口径太窄小，到县一级便难以胜任，甚至不及“工民建”工程师受欢迎，在县乡镇中——最广阔的设计市场，往往是建筑工程专业的工程师做建筑学的设计。随着建筑设计业的全球化与信息化深入全面的发展，而导致住宅等无须建筑师设计，以及我国建筑学专业爆炸式发展而供过于求，这两回失败，可以预见这个已沦为血汗行业的建筑设计，竞争必须更惨烈，淘汰更多业者，知识残疾与诱惑浪费者更多可能先出局。多年来我一直建议拓宽专业口径。至少，低年级已设置的高等数学、力学、构造等基础课必须教好学好。
目前在搞的低年级同学九年的才能上社会，投入实践。要真成骨干、名师、大师，还有不短的过程，那时的业主还会是目前这样不成熟，社会还如此缺乏建筑知识么？那时还能像今天的建筑学毕业生较易求职吗？我怀疑、担心，我带过的研究生多半在海外，他们多同我儿子一样早已改行。我还为女儿执着于建筑设计而难以释念。信息时代正加速进入我国，全球化有两面性，旧式的中国建筑师好景能长么？看看欧美今天已呈的现实吧！
致在提高年级同学：
在我教与学相加已逾４０年的体验中，大学高年级建筑学专业的同学，有个戏剧性的转变：先是多自信到似胜大师，到最后一年，尤其快离校时，猛回首，痛感不足、困惑，甚至实虚。到社会上，工程实践中，头一二年碰壁立知，建筑根本不同于天马行空的美术、享乐……建筑设计不能那么主观、自由，必须受实用嘴高乎低如已定型，实在令人惋惜。
可惜在校的高年级时光正是美梦香，对建筑结构、建筑物理等工程技术课，付之一笑。对人机工程学、社会行为学……也乏雅兴。问题首在来自设计课（专业主异课）教师对这些科学的态度，只要这些教师鼻子里哼一声，那些课教师都白忙。似若还有院士、大师来提倡唯美主义，那荒谬便十分堂皇。社会现象似乎常是多数人不动自己的脑子，追随民族，大家“抬着混混”。而谁？是受害者。
犹忆当年伍董魔幻式中标了悉尼歌剧院，那方案何等自由挥洒，不受力学平衡与施工的科学技术规律约束，新奇漂亮，世人为之一震。不料久无正文，原来无法实施，重金委托结构研究，历十年之久，改来改去，好歹能讨诸施工。接着又再二连三的追加造价，又是与业主的纠纷，直到澳方取消合同，不能善终其事。此后我总注意他的新设计，不但建成者见于刊、书的寥寥，且极平庸，浓浓灵气，令人难以置信。可见他在按时基础知识，基础技能很差，偶然弄出个畸胎妖姬式的悉尼歌剧院，并沿着那畸胎所显的极端片面的唯美主义歧途走下去，终无大成。
我国有些建筑历史与理论的书、文，大肆吹捧那个畸胎妖姬，甚至有的说，追加多少信造价也罢，形式不吻合便好。这真是厚黑学的建筑版，那怕作孽万端，遣产万年也不错吗？这简直是教犯、教德败坏的恶言，言人非浅。
许多建筑理论师并无建筑实践经验，有的从毕业那天起便只说不干，有的没有具配必要的基本的全面的建筑学知识，不知怎么能真正了解建筑设计的，却对建筑妄加论说，以语种流传而干拢为害建筑设计，黑格尔的《美学》及沿袭其说的美学之害，远远超过了学求。不能盲目崇拜，不管有何等显赫头衔。
高年级同学对低年级的影响，往往比老师们的影响大，好像老师不过是“卖瓜的夸瓜甜”，而高年级的学兄学姐，却是“立场一致”而可信。这有很可贵的一面，几十年的我系传统，很是如此，由师兄带出来的。可惜“文革”中曾中招生，断去这个好传统，出现许多大学来曾有过的“新”风气。即使“反革”以前，高低班同学之间传递的信息，也有不那么好的一面——高年级并无建筑设计实践的套路，一次实习怎能洞悉全部建筑的变杂性质，不同功能类型，不同经济要求，不同环境，不同材料与结构......甚至不同风俗习惯，不同品德的业主，不同风格的样式，都导致建筑设计的不同特点。实习几个月，能穷尽其妙，无能不能么？如果真的高年级便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要教师干什么？人生昔短，大学专业教育更苦其短，而学海无涯，盼多多珍惜。
目前有的高年级同学实习归来已无从学习，初尝赚钱的味道，有的男生也戴上粗粗金项链，回接仍忙于我处快。南京时价，描绘也要每天三元，课堂学习已视若撕不来的色装纸。毕业设计更流于形式过场，已签订工作合同，毕业设计的分数已无价值。这些变化应当研究，如有观实合理性，不如砍掉一年在校时间，到能实习便罢。如仍应坚持要来学制，已急需心善教与学的实效，为此改变教学方法，使同学们有切实的收获，学的欠佳，佳有责任。
在技术年应是重要环节：综合此前学各课，能为一体。而其前的实习只是阶段性局部性的尝试。就如制造业产品生厂前质检的试验，从中发现不足，以便作最后的弥补与完善。而毕业设计便应有远最后加工，完成试远能，以及从课堂学习向工程设计实践中建筑师全面综合之间的过渡御接。在我们那个年代，毕业设计是结构选型，构件计算与设计，施工组织计划，及施工图与其节点等等。这才能有具体生动整合各课知识技能为一体的作用，才能最后完成观念的全面与真正职业建筑师化的转化。即使此后不再做结构、施工组织、热工、机电等几工种的设计，有这样一次全面的亲功，在建筑设计的构思中可能综合兼顾各工种的不同要求。各不相关的不同音符，只有组织在一起，才能融合成一首歌——建筑的思维方式，特征在于综合。当然，这譬喻是极片面的、极简单化的，不喻建筑本。而说的是综合各门学科，整合为一，才能进入建筑设计的心中秘境，开始切实建立建筑师的全面观念。为此，毕业设计规模不算大、功能不算太复杂，切忌花招，而粗髓在全面综合，并全过程经历设计负责人的内部作业（尚无与业主、施工等各方面的协作）。所以这些都为必要。
不过年代变了。不是２１世纪了吗、时尚着种种快餐，前文所说大约已不合时尚。然而这总是一个重要话题，应由在校同学与在职教师们来对话。而且，总不会忘却和沉默的吧。
引玉之砖，不过砖而已，毕竟退休之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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